傳統(tǒng)武術的文化傳統(tǒng)

     一、武俠文化的歷史

    韓非子日：“儒以文亂法，而俠以武犯禁�！痹谒抉R遷的《游俠列傳》開篇，就引用了這兩句名言。韓非子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改革家，在他眼里，學文的和練武的都沒有好人，只有改革家才能“以術取宰相卿大夫，輔翼其世主，功名俱著于春秋�！焙迷谔�史公對俠士有公正評價：“其言必信，其行必果，已諾必誠，不愛其軀，赴士之厄困。”

    《史記》中記錄的最大的俠者莫過于荊軻，因為他刺殺過秦始皇�！帮L蕭蕭兮易水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！慷慨赴死的壯烈足以令天地為之動容，可惜真就一去“不復還”，有一位同道“魯句踐已聞荊軻之刺秦王，私曰：‘嗟乎，惜哉其不講于刺劍之術也’。”其實，荊軻的劍術并不弱，且能以劍道游說于列國——“荊軻好讀書擊劍，以術說衛(wèi)元君。”“荊軻嘗游過榆次，與蓋聶論劍�！币郧G軻這樣的劍客尚不能列為大家，戰(zhàn)國時的中國功夫可想而知。像聶政在韓國的相府施展劍法時，“持兵戟而衛(wèi)侍者甚眾。聶政直入，上階刺殺俠累，左右大亂。聶政大呼，所擊殺者數(shù)十人�！焙蔚鹊墓Ψ�!相比之下，荊軻確實差了一點，可惜他們的劍法，并沒有留下來。太史公的一部《史記》為習武者立了兩種傳，一是《刺客列傳》，二是《游俠列傳》。

    比《史記》稍晚一些的是《吳越春秋》一書，其中有吳越爭霸時期，越女善劍的故事：“袁公操其本，而刺處女，處女應節(jié)入之三，女因舉杖擊之，袁公飛上樹�！睗h之后，佛教傳人中原。東晉時，西域高僧佛圖澄來華夏弘揚佛法。此后佛教在中原的影響越來越大，一些描寫武俠的筆記小說也多以神異稱奇。如《唐傳奇》中，裴釧的《聶隱娘》，說的是大將軍聶鋒之女，自幼被尼姑偷走后，訓練成劍俠的故事，這篇傳奇對后世中國的武俠小說影響深遠。《韋自東》則描寫了有關仙道修煉龍虎丹藥的故事。《紅線》和《蘭陵老人》的敘述風格都對中國的武俠文化的形成產(chǎn)生了一定的作用。

    《水滸傳》翻譯成外文時，多譯為“英雄傳”或“俠客傳”等。施耐庵對于武功的描寫最接近實戰(zhàn)搏擊，以至于后世的研究者多疑其自身就是武林高手�！端疂G傳》中的好漢們所使用的武功與我們今天尚在練習的戳腳翻子、太祖長拳、六合槍等拳械都十分相似。十八世紀，中國的一部著名長篇小說《儒林外史》中描寫了一位“鳳四老爹”，很有一些內(nèi)家功夫的味道。書中寫道，他將“一部《易筋經(jīng)》記的爛熟的。他若是攢一個勁，哪怕幾千斤的石塊，打落在他頭上身上，他會絲毫不覺得。”有一位叫胡八亂子的練家“使盡平生力氣，飛起右腳，向他襠里一腳踢去。哪知這一腳并不像踢到肉上，好象踢到一塊生鐵上，把五個腳趾頭幾乎碰斷�！庇袑＜艺J為：小說中的這個鳳四老爹即是江寧大俠甘鳳池。不管是否，與其同時代的黃百家在《內(nèi)家拳法》一書中寫道：“張三豐既精于少林，復從而翻之，是名內(nèi)家。得其一二者，已足勝少林。”

    清末民初時，中國興起了以宮白羽等為代表的新技擊派武俠小說，以太極宗師楊露禪、八卦掌宗師董海川等真實人物為原型，創(chuàng)作了《童林傳》等一大批小說評書類的作品，其中不乏一些精品，像《臥虎藏龍》被李安搬上銀幕后，而享譽世界。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，出現(xiàn)了一位真正的中國武俠文學的巨匠，他就是金庸先生，他的武俠小說風靡了整個華人界，被文學評論界推崇為“金學”。金庸的成就源于他深厚的國學基礎，使他能夠成為融合中國的釋儒道思想與武俠文化的集大成者。

    在世界文化史上，中國武俠文化的歷史跨度之長、內(nèi)容之廣博、想像之豐富、描述之精彩都是獨一無二的。

二、拳譜密笈的歷史

    除中華民族外，世界上還沒有哪個民族總結出關于冷兵器時代搏擊術的完整文字，并使之形成近乎于哲學的理論體系，只聽說十八世紀的法國有幾本關于擊劍方面的書，日本的劍客宮本武藏有一本《五輪書》，伊賀忍者有關于忍術的秘笈，但這些有限的文字都不夠系統(tǒng)完整，且只停留在“術”的層面上，尚沒有達到“道”的境界。唯有中國傳統(tǒng)武術，現(xiàn)存的幾百個門派均有自家的拳譜秘笈，形成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武學。

    早在春秋時代，中國的劍術就師承有序，各門派均有劍譜流傳，可惜至秦代多毀軼，從《叔苴子》中能知當時的劍道之深：“教劍者有法，及其能劍，忘其法并忘劍矣，未忘法而劍者，臨戰(zhàn)斗而死于劍。”唐之后，少林武學興起，很多武僧著有少林拳棍秘笈及練氣法門的書籍，可惜后來毀于石友三的一場大火。二十世紀八十年代，中國開展武術挖掘整理工作。通備拳傳人鄭劍鋒給我講過進京獻拳譜的過程。其實通備門早在宋代就有完整的拳譜在門內(nèi)流傳，溫家拳系也在市井社會中很流行。明代唐順之著的《武編選》中云：“一家數(shù)溫家長打七十二行著，二十四尋腿，三十六合鎖。趙太祖長拳多用腿；山西劉短打，用頭肘六套；長短打六套，用手、用低腿；呂短打六套。趙太祖長拳山東專習，江南亦多之。三家短打，鉞亦頗能。溫家拳則鉞所專習，家有譜。今不能盡述也�！碧魄G川本是文人，倘能對武學如數(shù)家珍，可知當時各門派的大家造詣如何了。

    1982年，我在北京待了很長一段時間，搞社會調(diào)查，寫畢業(yè)論文，向一位陳老先生問及拳譜秘笈等事，陳先生告訴我要留意兩部道家的武學秘笈：一是《七步塵技》，二是《真龍虎九仙經(jīng)》。《七步塵技》未收入《道藏》，而《道藏》中的《真龍虎九仙經(jīng)》述有九等仙俠法，其中有“劍俠”，可惜沒有具體修煉法門，也許隱于洞府之中尚沒示現(xiàn)塵世。但生活于元明二代的劍客畢云龍著的《渾元劍經(jīng)》卻完整地流傳下來了，所述內(nèi)外家劍法的修煉、丹道與劍融合之法都詳細，同時也示現(xiàn)了劍客的戒律等。劍俠門內(nèi)的秘密，對于我們研究劍客的歷史彌足珍貴。

    南宋白云禪師的《蓮花寶笈》經(jīng)周潛川等先賢的傳承，基本保留下來了，其中部分內(nèi)容已于1959年正式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刊行，金庸小說中的一些煉氣運氣的神奇武功即源于這類秘笈的啟示。李亦畬在l867年完成了《廉讓堂太極拳譜》的編撰，使中國的武學理論完整地上升到了道家哲學的思想空間中，武學修煉成了悟道、得道、實現(xiàn)生命超越的一種生存方式。   

三、門派和秘密幫會的歷史

    關于方世玉與少林五虎及天地會的功夫片，人們都很熟悉了。其實中國的武術門派與秘密的幫會，自古以來就有說不清且分不清的密切關系。查閱清朝和民國時期的檔案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大多數(shù)的秘密幫會形成都與“聚眾習武”有關。洪門源于反清復明的民間習武組織。那么青幫呢?青幫的真正祖師是陸道元，其“自幼習武，精于技擊”，曾擔任過明朝的江右總兵，明亡后隱遁茅山潛修內(nèi)丹武功，又赴五臺山學佛修定，后到西域等地阻止民族間械斗有功，被康熙皇帝封為靖國尊人。此后陸道元開宗立派，廣收門徒，傳授丹道武功和禪學佛法。他的三位高徒翁巖、錢堅、潘清創(chuàng)立了青幫。青幫不僅有完整的武功傳授體系，而且有嚴密的幫規(guī)，在思想傳承上也吸收了佛道兩家的基本宗旨，其幫內(nèi)家譜分前后各二十四字。前曰：“清凈道德，文成佛法，能仁智慧，本來自性，圓明行理，大通悟覺。”后日：“萬象皈依，戒律傳寶，化度心回，臨持廣泰，普門開放，光明乾坤�！币晕湫g修煉為根基而逐漸形成的中國秘密社會中，有一種獨特的文化現(xiàn)象：傳統(tǒng)的儒、釋、道思想與俠義精神相結合，以封建家長制為組織形式，再混雜點流氓氣。

    2006年4月，山東文圣門的朋友來沈陽訪友，我們曾在一起聚會。文圣門的朋友談到了他們門派的歷史，原來也與歷史上的教派有淵源。中國傳統(tǒng)武術的這種特殊的文化現(xiàn)象是由中國長期的封建社會發(fā)展過程決定的，今天這種文化現(xiàn)象正在走向消亡。